第44章 44願世界和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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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44願世界和平
過了百無聊賴的幾天，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，2023 年最後一天，嘉倩是被閃送叫醒的，打開東西外包裝，裏面是熟悉的黃色盒子，打開之後是 LV 最新款的包。
閃送是從專櫃過來的，沒留下購買信息，但這禮物是誰送的不言而喻，掛花了她的包就送個新的，這確實是宋濤的風格。
幾年前嘉倩也曾幫宋濤買包送給沈忘川，那時候她精挑細選在 loewe 挑了一只自己很喜歡的 puzzle，那只包後來經常出現在沈忘川的照片裏，每一次看見都仿佛在提醒她，有些東西註定她不會擁有。
如今她也站在了這個位置，卻不知誰替代了她的角色，但不管是誰都應該得到嘉獎，這人想必還是有點品位的，在 LV 這一季的醜包裏，挑中了這只唯一好看的 side trunk。
收到禮物自然得感謝金主，嘉倩打了個電話過去，卻不料接起電話是個清脆的女聲。
“你好，宋濤在嗎？”嘉倩心裏咯噔一聲。
“他在做飯呢，你是誰呢？”
“我……我是他同事。”
支支吾吾，她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。
“哦，你等等。”
然後是宋濤的聲音。
“餵。”他說。
聽到這聲音的瞬間，嘉倩把電話給掛了，她太做賊心虛了，臉紅到了脖子根，但心跳還沒平覆，宋濤的電話又打了回來，深呼吸一口，她按了接通。
“餵。”
“誒，東西收到了嗎？”
“嗯，收到了。”
“那就好，新年快樂。”
“新年快樂……沒出去玩兒嗎？”
嘉倩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打聽這個，她其實也不是真想知道。
“不出去了，詩雨回來過節了，剛才就是她接的電話，你沒聽出來嗎？”
“哦，是詩雨啊，你沒存我電話嗎，她還問我是誰呢。”
嘉倩長舒一口氣。
“嗯，存你電話幹嘛呢，我記得你號碼啊。”
“好吧，我還以為打擾你約會了。”
“你又瞎想了，今天來我家吃飯嗎？”
宋濤隨口一句，卻總能變成嘉倩的死局。
“算了算了，我還有事兒，就這樣，拜拜。”
又三兩句瞎掰之後，她終於解套。
“哦對了，謝謝你的禮物。”
“不用謝，應該的。”
宋濤說完，電話掛斷。
嘉倩的註意力停留在宋濤最後那句“應該的”，什麽叫做“應該的”？送姑娘包是應該的，還是弄壞了東西要賠是應該的？
想也想不明白，她還是不想了，大不了就一個包的事，又不是求婚，何況她又不是沒有被求過婚，兩克拉的 HW 鉆戒都沒有打動她，一個包就算是她這麽多年的精神損失賠償了。
她把包裝收好放到一邊，把出門要帶的東西裝進新包裏，拿起手機繼續處理工作了。
幾個月前拍的品牌廣告終於上了，當初一起參演的脫口秀演員，近幾個月因為表演中的女權討論引發了輿論爆炸，品牌考慮到風險問題，壓著廣告遲遲不上線。
終於等到熱度減退，她從風口浪尖鎩羽而歸，全網粉絲量翻了好幾倍，直逼千萬，品牌花小錢辦大事，坐收了漁利。
但這麽一來，幾個人出現的位次又發生了變化，脫口秀演員從第三調到了第一，嘉倩本來在第四，現在被調到了最後。
很少有人可以把一個廣告看到最後，除非沒找到退出按鈕，但她就在那個不被看到的地方，覺得很安全。
嘉倩把廣告轉到朋友圈，再單獨轉給了方卉和游揚，熄滅手機屏幕挽起袖子，她就開始大掃除。在她拖地清掃的時間裏，朋友圈的留言像雪片一樣飛來，所有的讚賞、奉承、恭維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她這條動態忘記了屏蔽一個人，一個她屏蔽了很久很久的人，此刻他的電話打了過來，距離他們上一次通話已經兩年了。
自從四年前媽媽去世，嘉倩就沒怎麽回過老家，老房子賣了五十萬，她添了一些錢付了個首付，在成都買了套 100 平米的房子。
買房的時候，她手上沒有多少錢，獨立之後的一兩年每個月做一兩個小案子，穩定地窮著，收入沒有什麽起色，買房這事對當時的她來說其實很勉強，但那個節點她確實是受到了刺激。
兩年前和游揚分手之後，她一度感覺到自己是個沒有家的人了，媽媽去世之後她幾乎不和她爸聯系，過去的日子裏，游揚就是她的家，是她在這個世界的一個錨點，這個錨點卻在那分手的一瞬間煙消雲散了。
她孤身入大海，海上茫茫一片，她甚至做夢都曾夢到自己的流浪。
她在那個時候突然很想買房，想在這急速奔流的世界裏有一個穩定的圓圈，於是湊了手上所有的錢，甚至打了個電話給她爸，問他能不能貼補一些，沒想到只得到了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。
“賣房子那五十萬我跟你要過半分嗎？那有一半可是我的。”
“這麽多年你關心過我嗎？只知道關心你那瘋了的媽，你沒有義務贍養我嗎？”
“你還有個讀大學的弟弟，你忘了嗎？我沒錢給你，我要供孩子，還要留錢養老，你不往家裏打一分錢就算了，還好意思找我伸手，還一開口就要好幾十萬，你個賠錢貨，簡直癡心妄想。”
嘉倩沈默著挨了五分鐘的罵，“知道了。”回了三個字她就把電話掛了，從那以後她也真的感覺自己沒有家了。
咬咬牙她還是買了，背上了巨額房貸，每個月的貸款就是架在她脖子上的一把刀，逼得她根本不敢停下來。從那以後她工作更加賣力了，以前不想接的廣告她也開始認真做了，引流來的案子，即使是最不想做的婚姻家事她也不拒絕。
宋濤知道她很難，有意幫了她很多，介紹她簽了幾個常年法律顧問，算是給她的房貸上了個保險。
就這麽像陀螺一樣地工作了兩年，累是真的累，卻也讓她真正地感覺到了豐盈。她的事業也像《傲骨賢妻》的女主一樣拾級而上，在沒有愛情的時候，她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副武器，精確、專業、可靠、精力旺盛，她和宋濤終於並肩站在了一起，作為工作夥伴而不是其他。
她再也不會因為孤單而傷心了，也不再覺得有家、有家人是一件多重要的事，她有了很多交心過命的朋友，他們就是她在這個世界的錨點，有他們在這，她永遠都能找到路。
所以當這時隔兩年的電話響起，看著屏幕上“梁清賢”這個名字，嘉倩就預感這不會是一通愉快的電話。
“嘉倩，是爸爸。”梁清賢小心翼翼。
“有事嗎？”嘉倩冷冷冰冰。
“我看見你的廣告了，拍得真好，我轉發到家人群裏，你弟弟說那廣告裏還有明星呢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現在事業經營得好呢，你向來就聰明，學習也好，幹什麽都能做得好。你弟弟就不爭氣，讀個民辦學校一年學費都要四萬多，每個月生活費要花好幾千塊錢，花錢大手大腳，也不知道節約，這不馬上大三了，他還想去參加那個新加坡交流的項目，我明年就退休了，退休工資一個月只有七千多點兒，你阿姨他們單位這兩年效益不好，年終獎都發不起了，而且家裏人情世故花錢的地方太多了……”
沒聽梁清賢說完，嘉倩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，“找我要錢是吧？”
“也不能這麽說，不是找你要，是爸爸想找你借錢周轉一下，我和你阿姨湊了一些，還差大概十五萬，這錢對你來說不就是一個案子的事嘛，但如果你願意借給弟弟，就是圓了他一個夢，他肯定一輩子感謝你。”
“上次我們打電話我找你要錢，你怎麽罵我來著？說我狼心狗肺，吃著碗裏看著鍋裏，家人之間從不談親情一天到晚都在說錢，對吧？你還記得嗎？我可是每一個字都記得一清二楚。”
嘉倩體內一股無名火亂竄，壓根不管電話那頭人的反應。
“上次是爸爸錯了，我口無遮攔，我給你道歉。”
“不用道歉了，道歉有什麽用啊，你根本就不會覺得你錯了。想要錢，我一分都不會給，我這麽辛苦掙錢不是為了給你兒子出國花的，不出國一樣可以讀書，你是嫌你那敗家子還沒敗得你心疼是吧，現在還要送出國去敗，我可好心提醒你，他這書可一天沒認真讀，每天晚上都在酒吧裏撒錢，你好好掂量掂量這玩意兒以後能不能給你養老，再決定要不要在他身上花錢吧。好了，不說了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，我不會再接了。”
掛掉電話，嘉倩花了一分鐘平覆自己的心情，接著拖地、打掃，花一下午時間刷了個韓劇，然後梳妝打扮，背著宋濤送她的包去周序家參加跨年派對了。
敲開門，客廳裏滿滿當當的都是周序的朋友，二十多個人占滿了周序這三層樓的別墅，一群人在唱歌，一群人在棋牌室裏打麻將，一群人在廚房裏忙忙碌碌，還有一群人躺在客廳的沙發上，已經開了兩瓶酒喝上了。
嘉倩有一陣經常和周序這群朋友混在一起，他們有男有女，有直有彎，有她和周序的同學，也有周序回國之後認識的新朋友。
自從四年前周序跟嘉倩坦白自己的性向之後，他也不再害怕真實的自己被看見了，這幾年國內的環境比他想象得更柔軟，特別是在成都這個地方，大家都見怪不怪了。
同性戀在這裏不是個秘而不宣的論題，不是一種潮流、一種風尚，也不是一種怪癖、一種陋習，這就是一個很自然的取向，跟結不結婚、丁不丁克並無多大區別。
但即使這已經成為成都逐漸擴張的價值觀，也不會成為他那個保守的家庭會接受的價值觀，在他爺爺奶奶眼裏，嘉倩就是他們未過門的孫媳婦，這幾年過年嘉倩都抽出一天跟周序回家交差，他們是彼此最好的熒屏 cp，在嘉倩那七大姑八大姨眼裏，周序也是個完美的結婚對象。
事業有成長相體面，心思細膩性格沈穩，但是嘉倩知道，只要加上“同性戀”的標簽，一個人身上所有的優點在他們眼裏都會煙消雲散。
上一輩人即使能尊重，也不會祝福，即使接受了，也是出於私心的愛，而不是從根本上認同“人類有權自主選擇性取向”的觀念。
她終究還是心疼周序的，心疼他一個人住在這三層樓的房子裏，家裏五個臥室、十幾間房，但他卻總是在客廳裏看著電視睡著，和小說裏在兩米大床上醒來的霸總完全不同。
嘉倩撥開躺在沙發上的人，去躺在了周序旁邊，周序家裏這大沙發，往前拉開就是一張巨大的床，七八個人並排躺著毫不費力。周序倒了一杯酒給她，從沙發縫裏摸出來電視機遙控器。
“你等一下我把投影儀關了，你不是喜歡看電視嘛，你開電視看吧。”
他貼心地遞上嘉倩最愛的單品——電視機遙控器。
嘉倩趕緊阻止，“那是因為白天投影儀看不見，我才讓你開電視的，現在黑燈瞎火看著就還挺好的。”
“還真是窮講究。”周序嘆了口氣。
“那還不是您這豪宅有條件講究，我那寒舍裏可沒這麽多選擇，老是看電視也是因為舍不得錢買投影儀，要不你送我一個唄，就當成送我的新年禮物了。”
“你又跟我裝什麽窮呢，梁律這一天天風生水起的，這不剛拍了個大廣告嘛，廣告費得好幾百萬了吧？”
嘉倩給他一個白眼，“好幾百萬？我要拍個廣告好幾百萬，我還跟你在這浪費時間呢，就剛剛這一會兒你就已經浪費我好幾萬了，值你一個投影儀的價錢了。”
“那我要是送你，你回送我什麽呢？”
嘉倩賤賤地笑了一聲，“回送你一個吻吧。”
“這麽貴的吻也就宋濤願意買了，我轉賣給他中間再賺個幾萬塊錢的差價，這生意倒是輕松。”
“賤人。”
嘉倩在他胳膊上錘了一拳，然後從沙發上跳起來，蹦跶著去廚房看菜去了。
廚房裏三四個女生忙碌著，案板上卻都沒看見幾個大菜，“我們今晚吃啥呢？怎麽都沒看見幾個肉呢。”
劉沁麻利地洗著盆素菜，回她，“今晚吃的都還沒送到呢，周序點了好多，我們這洗的都是待會兒湯鍋裏要煮的東西，他們這些男的都只點葷不點素，還好我剛才問了一嘴，不然今晚上一根菜葉子都看不到。”
“那我也來幫忙。”嘉倩說，接著就卷起袖子去洗菜。
半個小時之後準備得差不多了，外賣也一波接一波地送到了，嘉倩趕緊把廚房收拾了一下，就怕待會兒喝多了沒力氣收了，剛洗完水池裏的碗，就感覺有人往後拉了一把她的馬尾，拉得她頭往後一仰，她正想回頭罵人，一看這人居然是張麟其。
她斷然沒有想到，周序口中對他愛搭不理的張麟其會出現在這裏，但她早已習慣性地把這些突如其來都處理得風平浪靜，“你好煩啊”她說，把手上殘餘的水撒在張麟其的臉上。
張麟其穿著一身休閑，頭發抓得很精神，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大學生。
“你這麽勤快的樣子，讓我感覺很陌生。”他說。
“沒辦法，誰叫請客的是個懶鬼呢，你看他在外面躺得多舒服。”
張麟其笑笑，“周序說你是他同妻，還真挺像的。”
“神經病啊，他一天到晚凈瞎說，皮子繃緊了吧。”
嘉倩走到周序面前，掐住他的耳朵，“你說誰是同妻呢。”
“哎喲，疼啊，倩姐饒命，輕點輕點。”周序苦苦哀求。
“我看你就是欠收拾，還嘴賤嗎？”
周序一把掙脫嘉倩的手，從沙發上彈起來就趕緊往樓上跑，嘉倩還沒反應過來，他就幾步跑上了二樓，“就是要嘴賤，你來抓我呀。”周序的聲音從二樓傳來。
“傻逼。”嘉倩看了看張麟其，無奈地搖搖頭。
她沒力氣陪周序玩弱智游戲，卻不料周序變本加厲，見嘉倩沒動靜，他就拿了根水槍從二樓往嘉倩頭上噴水。
“要死啊。”嘉倩尖叫一聲，全速沖上樓去。
這吃雞戰場終結在樓下叫吃飯的聲音，餓得不行的嘉倩立刻放下恩怨情仇，休戰吃飯。聽到嘉倩下樓的聲音，周序也灰溜溜地從樓上下來了，換掉了被嘉倩噴濕的衣服，穿了件毛衣。
他們這十分鐘“閃電戰”的高潮，是嘉倩假裝自己腳踝疼痛覆發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周序提著水槍過來扶她，卻瞬間被繳了械，嘉倩從此占據著殺傷性武器，把周序噴成了落湯雞。
“你們摩羯座果然都是狠女人，惹不起惹不起。”周序坐在嘉倩旁邊，狗裏狗氣地忙著以酒贖罪。
“惹不起就別惹，惹毛了要你小命。”嘉倩威脅他。
“你腳沒事兒吧？”周序問。
“沒事兒，純純是騙你的。”
“你聽過放羊的孩子的故事嗎？下次真有事我可不救你了。”
“那你可千萬要救我，放羊的孩子還有三次機會呢，我這才頭一回。”
“那你求我吧，求我我就救你。”
“每次都救嗎？”
“每次都救。”周序一臉真誠。
“那我求求你了，周哥。”嘉倩拎起酒杯跟周序碰了碰杯，協議達成。
觥籌交錯，張麟其拎著酒杯坐到嘉倩和周序旁邊，“你們倆和好了？”他問。
“我們這關系就是巴勒斯坦和以色列，隨時都要再打起來。”嘉倩說。
“那我們三個喝一杯吧。”張麟其說。
“願世界和平。”他笑了笑。
“願世界和平。”嘉倩和周序也跟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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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百無聊賴的幾天，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，2023 年最後一天，嘉倩是被閃送叫醒的，打開東西外包裝，裏面是熟悉的黃色盒子，打開之後是 LV 最新款的包。
閃送是從專櫃過來的，沒留下購買信息，但這禮物是誰送的不言而喻，掛花了她的包就送個新的，這確實是宋濤的風格。
幾年前嘉倩也曾幫宋濤買包送給沈忘川，那時候她精挑細選在 loewe 挑了一只自己很喜歡的 puzzle，那只包後來經常出現在沈忘川的照片裏，每一次看見都仿佛在提醒她，有些東西註定她不會擁有。
如今她也站在了這個位置，卻不知誰替代了她的角色，但不管是誰都應該得到嘉獎，這人想必還是有點品位的，在 LV 這一季的醜包裏，挑中了這只唯一好看的 side trunk。
收到禮物自然得感謝金主，嘉倩打了個電話過去，卻不料接起電話是個清脆的女聲。
“你好，宋濤在嗎？”嘉倩心裏咯噔一聲。
“他在做飯呢，你是誰呢？”
“我……我是他同事。”
支支吾吾，她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。
“哦，你等等。”
然後是宋濤的聲音。
“餵。”他說。
聽到這聲音的瞬間，嘉倩把電話給掛了，她太做賊心虛了，臉紅到了脖子根，但心跳還沒平覆，宋濤的電話又打了回來，深呼吸一口，她按了接通。
“餵。”
“誒，東西收到了嗎？”
“嗯，收到了。”
“那就好，新年快樂。”
“新年快樂……沒出去玩兒嗎？”
嘉倩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打聽這個，她其實也不是真想知道。
“不出去了，詩雨回來過節了，剛才就是她接的電話，你沒聽出來嗎？”
“哦，是詩雨啊，你沒存我電話嗎，她還問我是誰呢。”
嘉倩長舒一口氣。
“嗯，存你電話幹嘛呢，我記得你號碼啊。”
“好吧，我還以為打擾你約會了。”
“你又瞎想了，今天來我家吃飯嗎？”
宋濤隨口一句，卻總能變成嘉倩的死局。
“算了算了，我還有事兒，就這樣，拜拜。”
又三兩句瞎掰之後，她終於解套。
“哦對了，謝謝你的禮物。”
“不用謝，應該的。”
宋濤說完，電話掛斷。
嘉倩的註意力停留在宋濤最後那句“應該的”，什麽叫做“應該的”？送姑娘包是應該的，還是弄壞了東西要賠是應該的？
想也想不明白，她還是不想了，大不了就一個包的事，又不是求婚，何況她又不是沒有被求過婚，兩克拉的 HW 鉆戒都沒有打動她，一個包就算是她這麽多年的精神損失賠償了。
她把包裝收好放到一邊，把出門要帶的東西裝進新包裏，拿起手機繼續處理工作了。
幾個月前拍的品牌廣告終於上了，當初一起參演的脫口秀演員，近幾個月因為表演中的女權討論引發了輿論爆炸，品牌考慮到風險問題，壓著廣告遲遲不上線。
終於等到熱度減退，她從風口浪尖鎩羽而歸，全網粉絲量翻了好幾倍，直逼千萬，品牌花小錢辦大事，坐收了漁利。
但這麽一來，幾個人出現的位次又發生了變化，脫口秀演員從第三調到了第一，嘉倩本來在第四，現在被調到了最後。
很少有人可以把一個廣告看到最後，除非沒找到退出按鈕，但她就在那個不被看到的地方，覺得很安全。
嘉倩把廣告轉到朋友圈，再單獨轉給了方卉和游揚，熄滅手機屏幕挽起袖子，她就開始大掃除。在她拖地清掃的時間裏，朋友圈的留言像雪片一樣飛來，所有的讚賞、奉承、恭維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她這條動態忘記了屏蔽一個人，一個她屏蔽了很久很久的人，此刻他的電話打了過來，距離他們上一次通話已經兩年了。
自從四年前媽媽去世，嘉倩就沒怎麽回過老家，老房子賣了五十萬，她添了一些錢付了個首付，在成都買了套 100 平米的房子。
買房的時候，她手上沒有多少錢，獨立之後的一兩年每個月做一兩個小案子，穩定地窮著，收入沒有什麽起色，買房這事對當時的她來說其實很勉強，但那個節點她確實是受到了刺激。
兩年前和游揚分手之後，她一度感覺到自己是個沒有家的人了，媽媽去世之後她幾乎不和她爸聯系，過去的日子裏，游揚就是她的家，是她在這個世界的一個錨點，這個錨點卻在那分手的一瞬間煙消雲散了。
她孤身入大海，海上茫茫一片，她甚至做夢都曾夢到自己的流浪。
她在那個時候突然很想買房，想在這急速奔流的世界裏有一個穩定的圓圈，於是湊了手上所有的錢，甚至打了個電話給她爸，問他能不能貼補一些，沒想到只得到了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。
“賣房子那五十萬我跟你要過半分嗎？那有一半可是我的。”
“這麽多年你關心過我嗎？只知道關心你那瘋了的媽，你沒有義務贍養我嗎？”
“你還有個讀大學的弟弟，你忘了嗎？我沒錢給你，我要供孩子，還要留錢養老，你不往家裏打一分錢就算了，還好意思找我伸手，還一開口就要好幾十萬，你個賠錢貨，簡直癡心妄想。”
嘉倩沈默著挨了五分鐘的罵，“知道了。”回了三個字她就把電話掛了，從那以後她也真的感覺自己沒有家了。
咬咬牙她還是買了，背上了巨額房貸，每個月的貸款就是架在她脖子上的一把刀，逼得她根本不敢停下來。從那以後她工作更加賣力了，以前不想接的廣告她也開始認真做了，引流來的案子，即使是最不想做的婚姻家事她也不拒絕。
宋濤知道她很難，有意幫了她很多，介紹她簽了幾個常年法律顧問，算是給她的房貸上了個保險。
就這麽像陀螺一樣地工作了兩年，累是真的累，卻也讓她真正地感覺到了豐盈。她的事業也像《傲骨賢妻》的女主一樣拾級而上，在沒有愛情的時候，她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副武器，精確、專業、可靠、精力旺盛，她和宋濤終於並肩站在了一起，作為工作夥伴而不是其他。
她再也不會因為孤單而傷心了，也不再覺得有家、有家人是一件多重要的事，她有了很多交心過命的朋友，他們就是她在這個世界的錨點，有他們在這，她永遠都能找到路。
所以當這時隔兩年的電話響起，看著屏幕上“梁清賢”這個名字，嘉倩就預感這不會是一通愉快的電話。
“嘉倩，是爸爸。”梁清賢小心翼翼。
“有事嗎？”嘉倩冷冷冰冰。
“我看見你的廣告了，拍得真好，我轉發到家人群裏，你弟弟說那廣告裏還有明星呢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現在事業經營得好呢，你向來就聰明，學習也好，幹什麽都能做得好。你弟弟就不爭氣，讀個民辦學校一年學費都要四萬多，每個月生活費要花好幾千塊錢，花錢大手大腳，也不知道節約，這不馬上大三了，他還想去參加那個新加坡交流的項目，我明年就退休了，退休工資一個月只有七千多點兒，你阿姨他們單位這兩年效益不好，年終獎都發不起了，而且家裏人情世故花錢的地方太多了……”
沒聽梁清賢說完，嘉倩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，“找我要錢是吧？”
“也不能這麽說，不是找你要，是爸爸想找你借錢周轉一下，我和你阿姨湊了一些，還差大概十五萬，這錢對你來說不就是一個案子的事嘛，但如果你願意借給弟弟，就是圓了他一個夢，他肯定一輩子感謝你。”
“上次我們打電話我找你要錢，你怎麽罵我來著？說我狼心狗肺，吃著碗裏看著鍋裏，家人之間從不談親情一天到晚都在說錢，對吧？你還記得嗎？我可是每一個字都記得一清二楚。”
嘉倩體內一股無名火亂竄，壓根不管電話那頭人的反應。
“上次是爸爸錯了，我口無遮攔，我給你道歉。”
“不用道歉了，道歉有什麽用啊，你根本就不會覺得你錯了。想要錢，我一分都不會給，我這麽辛苦掙錢不是為了給你兒子出國花的，不出國一樣可以讀書，你是嫌你那敗家子還沒敗得你心疼是吧，現在還要送出國去敗，我可好心提醒你，他這書可一天沒認真讀，每天晚上都在酒吧裏撒錢，你好好掂量掂量這玩意兒以後能不能給你養老，再決定要不要在他身上花錢吧。好了，不說了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，我不會再接了。”
掛掉電話，嘉倩花了一分鐘平覆自己的心情，接著拖地、打掃，花一下午時間刷了個韓劇，然後梳妝打扮，背著宋濤送她的包去周序家參加跨年派對了。
敲開門，客廳裏滿滿當當的都是周序的朋友，二十多個人占滿了周序這三層樓的別墅，一群人在唱歌，一群人在棋牌室裏打麻將，一群人在廚房裏忙忙碌碌，還有一群人躺在客廳的沙發上，已經開了兩瓶酒喝上了。
嘉倩有一陣經常和周序這群朋友混在一起，他們有男有女，有直有彎，有她和周序的同學，也有周序回國之後認識的新朋友。
自從四年前周序跟嘉倩坦白自己的性向之後，他也不再害怕真實的自己被看見了，這幾年國內的環境比他想象得更柔軟，特別是在成都這個地方，大家都見怪不怪了。
同性戀在這裏不是個秘而不宣的論題，不是一種潮流、一種風尚，也不是一種怪癖、一種陋習，這就是一個很自然的取向，跟結不結婚、丁不丁克並無多大區別。
但即使這已經成為成都逐漸擴張的價值觀，也不會成為他那個保守的家庭會接受的價值觀，在他爺爺奶奶眼裏，嘉倩就是他們未過門的孫媳婦，這幾年過年嘉倩都抽出一天跟周序回家交差，他們是彼此最好的熒屏 cp，在嘉倩那七大姑八大姨眼裏，周序也是個完美的結婚對象。
事業有成長相體面，心思細膩性格沈穩，但是嘉倩知道，只要加上“同性戀”的標簽，一個人身上所有的優點在他們眼裏都會煙消雲散。
上一輩人即使能尊重，也不會祝福，即使接受了，也是出於私心的愛，而不是從根本上認同“人類有權自主選擇性取向”的觀念。
她終究還是心疼周序的，心疼他一個人住在這三層樓的房子裏，家裏五個臥室、十幾間房，但他卻總是在客廳裏看著電視睡著，和小說裏在兩米大床上醒來的霸總完全不同。
嘉倩撥開躺在沙發上的人，去躺在了周序旁邊，周序家裏這大沙發，往前拉開就是一張巨大的床，七八個人並排躺著毫不費力。周序倒了一杯酒給她，從沙發縫裏摸出來電視機遙控器。
“你等一下我把投影儀關了，你不是喜歡看電視嘛，你開電視看吧。”
他貼心地遞上嘉倩最愛的單品——電視機遙控器。
嘉倩趕緊阻止，“那是因為白天投影儀看不見，我才讓你開電視的，現在黑燈瞎火看著就還挺好的。”
“還真是窮講究。”周序嘆了口氣。
“那還不是您這豪宅有條件講究，我那寒舍裏可沒這麽多選擇，老是看電視也是因為舍不得錢買投影儀，要不你送我一個唄，就當成送我的新年禮物了。”
“你又跟我裝什麽窮呢，梁律這一天天風生水起的，這不剛拍了個大廣告嘛，廣告費得好幾百萬了吧？”
嘉倩給他一個白眼，“好幾百萬？我要拍個廣告好幾百萬，我還跟你在這浪費時間呢，就剛剛這一會兒你就已經浪費我好幾萬了，值你一個投影儀的價錢了。”
“那我要是送你，你回送我什麽呢？”
嘉倩賤賤地笑了一聲，“回送你一個吻吧。”
“這麽貴的吻也就宋濤願意買了，我轉賣給他中間再賺個幾萬塊錢的差價，這生意倒是輕松。”
“賤人。”
嘉倩在他胳膊上錘了一拳，然後從沙發上跳起來，蹦跶著去廚房看菜去了。
廚房裏三四個女生忙碌著，案板上卻都沒看見幾個大菜，“我們今晚吃啥呢？怎麽都沒看見幾個肉呢。”
劉沁麻利地洗著盆素菜，回她，“今晚吃的都還沒送到呢，周序點了好多，我們這洗的都是待會兒湯鍋裏要煮的東西，他們這些男的都只點葷不點素，還好我剛才問了一嘴，不然今晚上一根菜葉子都看不到。”
“那我也來幫忙。”嘉倩說，接著就卷起袖子去洗菜。
半個小時之後準備得差不多了，外賣也一波接一波地送到了，嘉倩趕緊把廚房收拾了一下，就怕待會兒喝多了沒力氣收了，剛洗完水池裏的碗，就感覺有人往後拉了一把她的馬尾，拉得她頭往後一仰，她正想回頭罵人，一看這人居然是張麟其。
她斷然沒有想到，周序口中對他愛搭不理的張麟其會出現在這裏，但她早已習慣性地把這些突如其來都處理得風平浪靜，“你好煩啊”她說，把手上殘餘的水撒在張麟其的臉上。
張麟其穿著一身休閑，頭發抓得很精神，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大學生。
“你這麽勤快的樣子，讓我感覺很陌生。”他說。
“沒辦法，誰叫請客的是個懶鬼呢，你看他在外面躺得多舒服。”
張麟其笑笑，“周序說你是他同妻，還真挺像的。”
“神經病啊，他一天到晚凈瞎說，皮子繃緊了吧。”
嘉倩走到周序面前，掐住他的耳朵，“你說誰是同妻呢。”
“哎喲，疼啊，倩姐饒命，輕點輕點。”周序苦苦哀求。
“我看你就是欠收拾，還嘴賤嗎？”
周序一把掙脫嘉倩的手，從沙發上彈起來就趕緊往樓上跑，嘉倩還沒反應過來，他就幾步跑上了二樓，“就是要嘴賤，你來抓我呀。”周序的聲音從二樓傳來。
“傻逼。”嘉倩看了看張麟其，無奈地搖搖頭。
她沒力氣陪周序玩弱智游戲，卻不料周序變本加厲，見嘉倩沒動靜，他就拿了根水槍從二樓往嘉倩頭上噴水。
“要死啊。”嘉倩尖叫一聲，全速沖上樓去。
這吃雞戰場終結在樓下叫吃飯的聲音，餓得不行的嘉倩立刻放下恩怨情仇，休戰吃飯。聽到嘉倩下樓的聲音，周序也灰溜溜地從樓上下來了，換掉了被嘉倩噴濕的衣服，穿了件毛衣。
他們這十分鐘“閃電戰”的高潮，是嘉倩假裝自己腳踝疼痛覆發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周序提著水槍過來扶她，卻瞬間被繳了械，嘉倩從此占據著殺傷性武器，把周序噴成了落湯雞。
“你們摩羯座果然都是狠女人，惹不起惹不起。”周序坐在嘉倩旁邊，狗裏狗氣地忙著以酒贖罪。
“惹不起就別惹，惹毛了要你小命。”嘉倩威脅他。
“你腳沒事兒吧？”周序問。
“沒事兒，純純是騙你的。”
“你聽過放羊的孩子的故事嗎？下次真有事我可不救你了。”
“那你可千萬要救我，放羊的孩子還有三次機會呢，我這才頭一回。”
“那你求我吧，求我我就救你。”
“每次都救嗎？”
“每次都救。”周序一臉真誠。
“那我求求你了，周哥。”嘉倩拎起酒杯跟周序碰了碰杯，協議達成。
觥籌交錯，張麟其拎著酒杯坐到嘉倩和周序旁邊，“你們倆和好了？”他問。
“我們這關系就是巴勒斯坦和以色列，隨時都要再打起來。”嘉倩說。
“那我們三個喝一杯吧。”張麟其說。
“願世界和平。”他笑了笑。
“願世界和平。”嘉倩和周序也跟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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